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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面将自己的背摔到了那如同云朵般轻软的被褥中,我的手脚如同根系般紧紧抓住了枕头与床单。距离上一次在此地安眠已经过去多久了?也许已经有个把月了,因为我竟然在被我的重量所扬起的灰尘中闻到了苔藓的气味,这让已经闭上了双眼的我恍惚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已经脱离了那场噩梦,还是依旧被林地所缚,而这身在云端的感觉只是我的幻想。
这话可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在触及那柔软的瞬间,我第一反应可不是惬意而是陌生,有如隔了沧海桑田,而那绝不是因为我劳累的缘故,因为那记忆遥远的仿佛远去后消失在地平线上只剩下了桅杆与船帆的渡舟,就好像这不是我自脱离摇篮以来一直安眠的港湾,而是那自我的身躯成长到无法再被其承载时就被我那对从不留无用之物的父母所丢弃的摇篮本身。
更糟糕的是,我可能一向算是个恋家的人,因而几乎不会产生想要离开故乡的想法,也极少出门除非是为了取得那些花草,而由于是生于大地的孩子,我从始至终都恨不得自己能够化作那些花草的一员,扎根于此再不分离,同样的,我也有些认床,我的父母曾说过当年扔掉我的摇篮后我哭了好几晚才终于被哄着接受的现在的床铺,然而此刻我再次辗转难眠。
但至少这次我不会再流泪了,而我也总不能一直睡在地里,我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没入了枕头,真是糟糕我的背就像是那梦境尚未结束一般,虽然不再渗出水汽但依旧痒痛难忍,仿佛我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依旧卧在荆棘之中,而这个动作正巧将我的眼睛转向了床头,于是我便看到了不久前炼金术士先生所赠予的那个小东西,它正闪闪烁烁仿佛沙漠中的灯塔。
我已然熄灭了所有的灯火,而它在灯火通明时着实不太显眼,在阳光下更是几乎能够称得上是黯淡,哪怕天上点缀着的星星那只如同火焰一般的光芒都比之更刺目,因而我倒是叫它做了漏网之鱼,但现在也算是正好,能够派遣我难以入睡的寂寞,而那位炼金术士先生或许也正看出了我的疲惫,才将此物赠予了我,而只瞧了一会儿我的眼皮便开始打起了架。
看来今晚能够安眠,这是那灯塔在我眼中逐渐模糊分散化作万千星光时我的所思所想,让我感谢那位炼金术士先生吧,那小东西想来确实会为我带来好梦,只是是否由我自己来编撰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我这辈子都从未见过那被来自远方的旅客们称为海的东西,但此刻我的脸颊却在被海风轻拂,耳边也竟是浪潮拍击着木头的声响,我的身体也随之于水雾中起伏。
看来我再次陷入梦中了,我轻叹一口气,自打我第一次造访林地以来,我的梦境便每日都愈发真实,除了仍旧残余着一些太过离奇之事使我能够暂且分辨外,我此刻身处的便几乎是我的第二人生,或许这便是打破醒时世界与无形世界界限所带来的后果?我想起我的父母从前也常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现在的我在外人眼中可能也是如此疯疯癫癫。
好吧,我大概知道为何最近我的客人总是对着我欲言又止了,我吓到了他们,不是吗?但他们很喜欢那如同血雾般朦胧的梦幻之花,因而他们不愿触怒于我,哪怕我已然成为了一个在他人眼中的怪人,如同诗人与祭司先生那样,或许还有渡鸦先生,但诗人先生与祭司先生除了自己的言辞外并不能为他们提供什么因而受到了嘲弄,渡鸦先生则因为美酒而幸免。
我大约也是因为我的花束而依旧受人尊重,仿佛我仍旧是从前那个最喜爱阳光且在雨幕中亦能欢歌的少年,又或者我的价值从一开始也只不过就是为人带来令人倾倒且片刻不愿分离的花草,就像是我时常做的那个噩梦,我的花草不再受到欢迎,我想要转行去做些其他,随后迎接着我的便唯有谩骂与嘲弄,甚至还有人在悉数我从前的罪过,而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噩梦而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毕竟随着梦境的颜色逐渐流淌到醒时世界,正如同于一张宣纸上逐渐晕开了两团颜色,它们的边缘一旦混淆在一道就难以分开,任何想要去使它们色彩分明的人都只会让它们交织的更加紧密,直至陷入纯粹的黑色,彻底失去分辨彼此的可能,我想我以后将来大约也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也许我的祖辈全是因此而一去不返?因为于梦境的世界陷入的太深,再也找不到回到醒时世界的路途,于是只能终身在那无光的林地徘徊迷失,而转轮大人也许正是出于怜悯而选择使他们归于大地,于自己的体内他们多半能够获得安宁,如此一想,这命定的结局也是并非无法接受,甚至令人期待,如果能够在彻底沉睡之前为自己选一场真正的美梦便更好了。
嘴角上扬,我睁开了双眼,至少眼下我至少能够分清此刻我身在梦中,毕竟我从未见过所谓的海,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船上,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根本就从未见过它们二者中的任何一个,但仅仅是被那海浪打湿了发丝,我便认定了它们的名字。为了避免就此一睡不醒,或者我是说,至少我得于花团锦簇中长眠才行,我必须想办法找到离开这里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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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轻巧,实则我心中丝毫没有底气,那无垠的大海与暗沉的与之连成一块,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钳子,势必要让我海葬其中的天空,都让我感到迷茫而不知方向。此地我并非第一次来到,往常我无论怎么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最终总也逃不过被其吞噬的命运,但随后我便会猛然惊醒,而到后来我甚至开始主动的坠入深海,只为逃离这仿佛无穷无尽的噩梦。
反正每次下坠总也不会触底,在那之前我便会因窒息而被我的身躯拉会醒时世界,可糟糕的是每当我自那梦中惊醒时,我都会发现我的身体比起上一次落海变得更加疲惫,我的就连我的皮肤都开始松松垮垮的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件外衣。于是我开始试着记录下我闭目与苏醒的时间,随后惊恐的发现,虽然只增加一丝一毫,但我无疑每次都在落入海的更深之处。
我没有其他的办法,那海洋看似深不见底,或许足够我慢慢的落上大半辈子,直到我终于为自己选定了终局,但这一切在我看到那闪耀着诱人光辉的珍珠时被打破了,当然,在一开始我只当它是夜空中的晨星的投影,只是现在它已然变得极为清晰,也更为耀目迷人了。那珍珠无疑是躺在海底等着我去采撷的样子,因此我有时候思忖着这会是梦境的结局吗?
如果能够以此终结这场漫长的梦倒也不错,我实在已经对这艘摇篮般的小船感到腻烦了,但我那不知是因为海水冰冷刺骨,还是因为黑暗天然令人畏惧而本能颤抖的身躯总是在我越来越接近那珍宝时加速我的心跳,以胸前的刺痛来将我唤醒。我想那是我的身躯在努力回避着无可挽回的结果,而我信任它的判断,我是说,如果你甚至不信任自己,还能信任谁呢?
话虽如此,我此刻并无什么真正的能够称得上是出路的好办法,或许我应该去求助于渡鸦先生与诗人先生,甚至祭司先生也可能懂的比我更多一些,但每当我彻底自梦中回归,我的记忆便如同沙子被海浪卷走,珍珠被淤泥掩埋,我模模糊糊的能够看到些许痕迹,但却始终不知那意味着什么,而在梦中的我自反方向审视自己,也同样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我不记得我这段时间在做些什么,因为我无法分辨我自林地走出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何者为真实,而何者又为梦境,又或者我一直都游走在两者之间的缝隙中从未走出。我苦笑了一声,我猜当我醒着的时候,或是梦的尚浅之时,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至少是自己梦境的主宰呢,而现在我只盼着有谁能够听见,为我点上一盏灯,而不是让我只能看着那颗发光的珍珠。
可以预见的,没人能够闯入我的梦境自然也没人能够听到我的声音,只有那珍珠的光辉愈发明亮,甚至仿佛海平面之下的太阳,并且它看上去正在冉冉升起,随时准备以如同刀子般的第一缕阳光将这因为油墨泄露而被毁于一旦的画作撕得粉碎,又将我那蒙着我双目已久的迷雾揭开,而那甚至不是我的妄想!天啊,那是真正的太阳,它洒下的朝霞已然铺满水面。
在此刻的我眼中,那霞光已然化作了一条逐渐铺开的地毯,而它之下便是光所指引的路途,虽然那水波或许是因为气恼,或许是因为恐惧而掀起了阵阵波澜,使得那彩练起了褶皱,那道路凹凸不平,但管他呢,毕竟我无需踏水而行。
我紧紧盯着那道路尽头的太阳,此刻的它明亮的像是一扇开启的门户,而我甚至没有半次眨眼,直到那太阳在骤然仿佛爆燃般的炸开后化作了漫天星斗,而那些星星也逐渐汇聚成一,但太阳无法复归,它们只得屈居一隅,最终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一盏飘摇闪烁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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